等到后面泽善也被带了上来,他一来就成了受气包,大哥跟二哥经常欺负他,因为他总是像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他们,让哥哥们很厌烦,泽善很邋遢,总是用袖子擦鼻涕,把袖口擦得黑幽幽的,爷爷本来觉得他很聪明不用上幼儿园,直接报到了一年级,可是他学习很差,经常被老师打骂让他想逃学,他骗爷爷说因为没有书他们数学老师不让他去学校,因为他报名晚没有学籍所以上半学期没书只能借冰雪的旧书,但那时候家里人都在忙没人把书带上来,爷爷拿着书包把他送到路口说:“你跟老师说书过两天就来了,快去吧,你要好好学习,不让老师说你。”他没办法就很灰心的往学校走,他很想家,很想妹妹和妈妈,但是他母亲怀孕了,父亲在外面打工,那时候来寨上最少的就是泽善的爸爸妈妈了。
每个人似乎都活得很不安,爷爷说大伯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把他们转到镇上读书,所以每个人都必须以学习为重,爷爷只要看到他们在学习就很高兴,他最看好的其实是雪露,因为她很努力,总是很受他鼓舞起早贪黑默不作声的学习,刘景林想把每个孩子都培养成才,他想象着他们成材后都会提起自己的功德,自己教育方式的严格,雪露每天早上都要晨读,晚上要学到很晚才睡,因此他要求泽良和冰雪要跟着雪露晨读,不会的要问她。冰雪小小的跟在大哥后面转悠,一句话也背不进去,摇头晃脑的读着,她很羡慕泽阳就不用起那么早来背书。
泽阳拿着大姐的录音机听一些英文,冰雪不知道那是什么,叽里呱啦的,大哥泽良比泽阳高两年级他都听不懂,泽良都是把一些磁带里的黑丝带扯出来给妹妹们玩,只有泽阳将那些视如珍宝,偶尔还放歌听,他不像大哥听那种很悲伤的情歌,泽阳听一些冰雪听不懂的歌,像日语又像粤语,反正冰雪觉得他很奇怪,爷爷不怎么管他,一管教必定是争吵。他总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惹爷爷不高兴。四叔家最小的堂弟泽双出生时家里打来电话,爷爷跑到门口信号好的地方接听,他一个劲的说那就好那就好,显得非常激动,说完还跟房东夫妻两炫耀生了个小子,大家都很开心,只有泽阳说:“又一个投胎的。”“趁嘴胡说!我把你……,你就跟人不一样!哑巴势!”爷爷指着他警告,泽良冲着泽阳也学爷爷的样子指着他骂:“闭嘴!跟人不一样!”雪露也瞪着自己的弟弟让他少说话,有时候冰雪觉得哥哥姐姐们不喜欢泽阳是出于嫉妒,因为他们论怎么学都不能像他那么优秀和有恃恐。他一直都可以说自己想说的,做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,泽善最近有些奇怪,总是很早就在校门口等两个姐姐一起放学,上学的时候也不跟哥哥们一起,泽良还为此高兴,摆脱了一个跟屁虫。
不久后学校老师就打电话说泽善已经一周没去过学校了,刘景林知道真相后去了河边找他,在集市大桥背后的一个台阶上,他像个流浪汉一样的坐着,在阳光下双腿悠闲的摆荡着,河水哗啦啦的流淌,刘景林当时很生气,上去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子,像叼着猫脖子那样把他拖回了住处。他用老式鼓风机上的发条把泽善按在床上打,后来泽善蜷缩在地上,他想躲在旁边的柜子底下,但是那个柜子下全是干柴和煤块,刘景林每次打孩子,都会在嘴里骂一些很难听的脏话,那天他锁着里面的房门,骂了几句就没有声音了,只是像鞭打畜生一样的打他,泽善鬼哭狼嚎的求救、求饶,那声音撕心裂肺很绝望,雪玲不停地敲门说:“爷爷,好好说,没事的。”泽阳像个猴子趴在窗户上骂爷爷:“打他有什么用,有本事你就让他爱上学校,你越打他就越讨厌学习!他就是让你们给害了!你能你可悲!”爷爷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出来扬起手要打泽阳:“你一天嘴里喳喳喳的!你精能得很!”房东夫妻两赶忙过来劝说:“有什么好好说,孩子还小。”泽阳怒视着所有人,他反对任何暴力,“凭啥!凭啥么,人家就不爱学!”雪露怕爷爷会打弟弟就上前拉着他:“别说了,那他自己不好好学,能怪别人吗,不打不长记性,他跟你不一样。”泽阳很失望地看着姐姐,觉得她已经完全成了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怪物,“你们跟他们豢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,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。你是人,你又不是个动物,为什么用培养动物的方式培养人呢!”他歪着脖子厌恶自己的姐姐,把她推开:“走开,一个只会学习的机器。”雪露很生气的不再管他,坐在床边抱怨:“我再管他我就不姓刘,狗咬吕洞宾。”她气的连书都看不进去,只是坐在那里啧着嘴,觉得心里极不舒服。我管他干嘛,有毛病,她不停的想。
泽善还躺在地上哭着,脸像花猫,身上全是地上的煤渣和土,冰雪不敢看他,她害怕那种眼神,那就是她的眼神,可怜、自责、矛盾、恨和压制恨。孩子的天真被打碎了,要用疼痛来学会最终的规则,那就是“听话”,一直听话。哥哥和姐姐们都假装在做自己的事,爷爷跟房东诉起了苦:“我们花这么大代价,不好好学习,杂种子,我还以为人家天天背着书包去学校了呢,每天给点零花钱,结果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去学校,老师打电话我才知道!把人骗的团团转。”“孩子就那样,我家小个儿子作业都不写,一来就看电视,我问有作业吗就说没有,没办法,就不爱学习,从小到大没及格过,你家这几个孩子都很不了,像雪露跟新新一个班,新新说她学习很好。”新新是他家大儿子,“也就雪露好一点。”他们就这样聊起了雪露,雪玲进去看了看泽善,泽良坐在床上假装写作业,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很难受,但他们必须承认是泽善了需要被毒打,这样他们心里会好受点,尽管冰雪也想过要逃学,她从上学开始就从未喜欢过学校,泽善想让自己好受点也让家里人好受点,逃学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,不知道他在学校里遭受了什么,辱骂、体罚、嘲笑可能同时发生,那些像毒药一样让他从一开始就被“毒杀”,被否定,被淘汰。
泽阳知道大人们都很能,不管他们上没上过学,读没读过书,五十个学生他们只能培养出五六个所谓的好学生,剩下的就是“不聪明”的笨学生,他们的能和愚蠢害了孩子,可他有什么办法呢,只能目睹着彼此的恐惧生活,努力做个听话的乖孩子。爷爷对泽阳的讨厌一直有增减,并且带着其他孩子孤立他,“不要跟那种哈怂学,你看那样子!学习好有啥用,先学做人!再学习!”,也许只有在看到泽阳成绩单的时候刘景林会对他表现出一点喜欢,其他时候刘景林都在故意视他,泽阳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坏怂,比坏孩子还坏的那种,“那种人要长大了肯定是社会上个危险分子!”他经常这么说泽阳。按他的方法孩子们似乎处可去,只能去他了解的知道的去处,不是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