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有峰不能念书了,他得陪伴父亲姚关锦。
姚关锦已经不能干重活了,姚有峰只能在生产队打半拉子工,他们的日子,过的越来越艰难。
谷子雪的婚礼上,他找到好友谷子云,谷子云忙得脚不沾地,他都没和谷子云多说上几句话。
郑有给他的父亲当了羊伴子。郑老汉的哮喘病一到冬天就厉害,生产队只好给郑老汉派个羊伴子,郑有挣的也是半拉子工。
姚有峰的手,随着岁数大点后,虽然每年冬天还会冻疮复发,痒是痒,不过已经没有脓肿发生,比前几年好多了。
形势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,自己地主儿子的身份改变不了,但生产队派活不再看人下菜点,地主两个字,大队大会小会上也提的少了起来。
姚有峰家也垒上土炉子了。窗子还是没有换玻璃,土炉子里燃一块毛不拉煤窑的大炭,家里就不显得太冷了。
姚有峰尝试着做各种各样的饭。
吃好说不上,家家户户人家都能吃饱饭了,姚有峰家也不例外。做的饭主要是莜面系列,父亲姚关锦坐在暖炕上,慈善地看着儿子。
姚有峰烧着火,想着子云和康希,突然姚有峰笑了,他想起一件往事,使得自己不由的不笑。
姚得贵太爱阶级斗争了,他说“阶级斗争的弦时刻不能松”,“阶级斗争是纲,纲举目张”。
开批斗会,还得人人表态。
那次开批斗会,姚得贵讲到半道住了口,示意康忠到了喊口号的时间,该喊口号了。康忠会意,便站了起来。
康忠振臂一呼:“打倒姚关锦!”
久病成医。
群众成习惯了,康忠喊什么口号,他们跟什么口号,这样做,保准不了。
“打倒姚关锦!”大伙的声音震耳欲聋,姚得贵满意地笑了。
“打倒姚有岭!”康忠又喊。
“打倒姚有岭。”群众跟着。
“打倒地主富农!”每次都是这样,喊完这些,再进入下一个程序。
“打倒地主富农!”群众有样学样的跟着喊。
姚关锦、姚有岭、刘老汉低着头站在台前,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,腿都有点微微打颤。
开这样的会,地富反坏右的孩子必须参加,喊口号时必须跟着喊。用姚得贵的话说,这叫洗涤他们的灵魂,“扫帚不到,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。”
姚有峰坐在台下。
姚有峰对这样的场合见怪不怪,今天他不知哪根筋搭了,也想表现表现自己。
等大伙喊完“打倒地主富农”后,康忠还没喊下一句时,姚有峰站了起来,高高举起小胳膊,情绪激动、义愤填膺地大声喊道:“打倒我爹!”
“打倒我爹!”
震天撼地、震古铄今,大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听到一个声音在喊,马上机械般的跟上去。
停了片刻,大伙反应了过来,接着此起彼伏的大笑把一个严肃的批斗会搅得七零八落。
康忠正要喊“打倒反革命”,被姚有峰抢了词,话噎在嗓子眼,他也笑了。
站在台上的姚关锦,难得的,不易察觉地笑了一笑。
姚得贵气的脸色铁青,对着民兵大声喊道:“给我把这个地主狗崽子带到台上来。”
大伙不敢笑了。